正版在晉江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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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版在晉江40
李玄照拂袖而去, 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北苑中一片愁雲慘霧。
婢女們圍在林菀身邊，不停的勸誡：“娘子好歹看顧著腹中皇孫, 萬不可輕易觸怒殿下……”
“是啊, 娘子身家榮辱皆系於殿下一身, 以往都好好, 如今有了身孕，實在是大喜事，這是怎麽了……”
……
林菀已經沒有精力再聽周圍人的嘮叨了, 她只覺渾身疲憊，無力感快要將她淹沒。
她垂眸不語，面頰上的淚痕早已幹涸，癢癢的, 她卻已無暇顧及。
這麽一折騰，已是夜深時分。
婢女們念叨了一會，眼瞅著林菀依舊垂眸不語，亦是無法。
天色晚了, 眾人不敢打擾林菀休息，紛紛嘆息著告辭。
與以往不同的是，晚間屋內不再只有林菀一人, 床榻前站著守夜的婢女, 林菀從即刻起再不得孤身獨處。
林菀躺在床榻上，雙目無神的躺在床榻上, 對這等情景心中竟毫不意外。
她觸怒了李玄照，自然要付出代價, 只是不知待腹中孩兒落地，李玄照會如何處置她？
李玄照對她擅自喝墮胎藥一事異常惱怒, 林菀一開始還不甚理解，只覺得他霸道。
現在細細想來，他應是覺得她僭越，竟敢膽大妄為私自決定天家血脈的去留。
說到底，李玄照跟裴炎沒本質差別，都是沒把她當平等的人看待，只當她是暖.床的侍妾。
正如李玄照親口所言“你何等卑微的出身，竟敢妄自損傷郎主子嗣？”
其實他就是打心眼裏覺得她和腹中孩兒都是屬於他的物件，她與孩兒是生是死都該由他來決定，哪能自說自話的自己便決定了？
再者說她這般低微的出身，竟有了皇家血脈，自該感激涕零，哪裏有資格說不要就不要。
所以林菀果真幹出私下墮胎的事，此舉大大冒犯了李玄照，他自然要暴跳如雷。
李玄照重視的不是腹中孩兒，是對她這個人的掌控。
她是生是死皆不由己，全看李玄照的意願。
林菀再次對自己卑微的地位有了清晰的認識，侍妾便是侍妾，再是恩寵都是鏡花水月，片刻當不得真。
差點真當今生遠遠好過前世，卻原來一切都是虛妄，她終究還是沒逃出這等困境。
林菀疲憊的閉上眼，不願再想這些破事，只想沈沈的大睡一場。
若是眼前亂糟糟的局勢都是一場噩夢，那該多好。
原本以為會輾轉反側夜不成眠，可是身體的疲憊著實壓垮了林菀了理智，剛閉眼不過一會，她的意識便徹底陷入黑暗。
她又夢魘了。
即使在睡夢中，林菀依舊不得安寧，緊張恐懼的情緒緊緊將她包圍，叫她夢中依舊眉頭緊蹙，不停的嚶嚀。
光怪陸離的夢如影相隨，以往那些刻意不去回想的記憶接連不斷的跳出來攻擊她。
這次沒有人在一旁抱緊她，安撫她，只餘她孤身一人在黑暗中苦苦掙紮。
長夜漫漫，跳動的燭火忽明忽滅，床幔前值夜的婢女已然昏昏欲睡。
忽而一聲尖叫自床幔中傳出，聲聲淒厲。
婢女立時驚醒，趕忙掀開層層紗幔，連聲道：“娘子，娘子怎麽了？”
林菀終於被驚醒了，此時渾身大汗淋漓，杏眸中滿是驚恐，正在劇烈的喘.息。
婢女心中焦急，趕忙拿出巾帕為林菀擦拭額間汗珠，又奉上一盞熱茶水。
“娘子可是夢魘了？喝口熱茶緩緩。”
溫熱的茶水下肚，著實撫平了些許心頭的緊張無措，林菀躺在床榻上平覆了好一會，才終於緩過神。
婢女不放心，將紗幔掀開綁起來，站在一旁溫聲道：“娘子不怕，夢中都是假的。婢子就在這裏，娘子一睜眼就能看到，離天亮還早，娘子再睡會吧。”
林菀安靜的躺著，久久未有回應。
她又夢到了前世離世的場景，只是那些場景支離破碎，瞧著不連貫。
夢中給她的唯一感覺就是，渾身的血液似要流盡，魂魄離體在旁，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在地上掙紮，直至血液流盡而亡。
那自然是夢，是假的，是上輩子的事，是此生尚未存在的場景。
可是睜開眼後，如今的現實又比夢境好到哪裏去了呢？
林菀睡不著了，就這樣睜著眼看著帳頂，直至天邊泛白。
.
李玄照既然決定為林菀請封，自然半點時間不耽誤，翌日便將請封的錦帛奉到了聖人案前。
興平帝原本一心與國師一同煉丹，共探長生大道，向來不耐煩管這等瑣事。
奈何李玄照一向端莊自持，不近女色，此次卻昏了頭，非要提前冊立身邊侍妾為太子奉儀，著實叫聖人大吃一驚。
興平帝捧著錦帛看了又看，確定是太子親筆手書，他不由的更驚詫了。
此事若是發生在其餘任何一個兒子身上，興平帝都不會驚異。
唯有李玄照，這個從來不會出大錯的兒子，竟有朝一日因美色所迷，在太子妃尚未進門之前，這般擡高一介侍妾。
這件事想想就覺得不可思議，興平帝立刻召李玄照前來，仔細詢問。
李玄照神情堅毅，沈聲道：“林氏侍奉得當，且已有了身孕，望阿耶準允。”
興平帝聞言，更是大吃一驚。
“竟已有了身孕？”
反應過來後，他亦是心中喜悅，畢竟是第一個孫兒。
“好好好，朕便允了此事，敕令發回禮部，著令下月冊封……”
李玄照心頭微松，原先以為還要拖延一段時日，哪能想到會這般順利。
他真心實意的道：“兒多謝阿耶。”
興平帝瞧著李玄照這副模樣，心知他如今對那個侍妾恐怕偏愛異常。
按理說太子這般不顧規矩，尚未迎娶太子妃便令身側侍妾有孕，還一味擡舉那侍妾，聖人合該狠狠呵斥。
然而此時此刻，興平帝心中卻有股詭異的喜悅。
太子向來端方自持，一力把控朝堂大事小事，從未出過差錯，以至威望甚重，群臣眼見就要只知太子不知君父。
然而這般完美無缺的太子，竟也被美色所迷，做出這等不合禮儀之事……
興平帝心中隱秘的有些暗爽，一時覺得李玄照跟他似乎也沒甚差別，不都是偏愛姬妾庶子嗎……
在這種隱蔽的暗喜中，興平帝火速批覆了李玄照的請封，敕令以最快的速度發到了禮部。
裴炎本就是禮部員外郎，立時便知曉了這個消息，他不由的瞳孔緊縮，攏在袖間的手緊握成拳。
怎得這般快？
太子尚未迎娶太子妃，怎就不顧規矩的將林菀立為太子奉儀？
李玄照是已然不顧妻t族的助力了嗎？
裴炎深呼一口氣，強行將內心的憤懣不凡剝離，冷靜的分析此事。
過了半晌，他忽而微笑。
李玄照這般昏頭，自是對昭王大大有助力。
原本李玄照最大的倚仗便是嫡長子的身份，然而如今他自己率先不分嫡庶，那便別怪旁人有樣學樣了……
漫長的一日終於結束，到了下值的時刻。
裴炎在宮門口尋到昭王，暗暗商討裴妙儀與他的婚事。
昭王不過十四，正是竄身體發育的年歲，一開口便是公鴨嗓：“表兄，我自是心悅表姐，奈何表姐不願……”
裴炎眉頭微皺，語氣依舊溫和：“殿下何須多慮，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她不同意……”
昭王猶在期期艾艾：“表姐為何不願？可是當不成太子妃，心中不喜……”
裴炎無語，深覺昭王是真的沒心機，在宮門口便大剌剌的說這個，幸而四周無人，沒有其他人聽到。
然而經歷了李玄照的喜怒無常，裴炎現在覺得沒心機有沒心機的好，若是再跟李玄照一般心機深沈，日後怕是不好收拾。
他語帶暗示的道：“若是妙儀果真有此願，殿下日後便叫她如願，如此一來，可謂皆大歡喜……”
昭王一怔，過了好一會才緩緩道：“那便有賴舅舅與表兄了……”
裴炎心頭欣慰，正待再說些什麽，忽而見昭王臉色一變，結結巴巴的朝身後喊：“大……大兄！”
一陣沈穩的腳步聲襲來，裴炎面色一僵。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轉過身，朝來人恭敬行禮。
“參見殿下。”
李玄照瞥了他們一眼，停下腳步，緩緩道：“竟是四郎和慎之，這般巧。”
昭王李玄燾幹巴巴的笑：“正巧偶遇表兄，便攀談幾句。”
李玄照唇角帶笑，道：“慎之入仕已有幾年，四郎方入朝觀政，有甚不懂可去詢問慎之，自家親戚，不必見外。”
近日齊國公府與李玄燾走的甚近，這等風聲裴炎不信李玄照不知曉。
奈何李玄照如今這般姿態，倒是毫不在乎的模樣，裴炎只能低頭應是。
李玄照目光又轉到裴炎身上，語氣溫潤的道：“慎之之前還惦記林菀，生怕她在東宮過的不好，如今可不用擔心了……”
裴炎聞言，脊背一時僵住。
李玄照面上含笑，似是根本沒註意到裴炎的不對勁，接著道：“慎之且回去告訴舅母，舅母教養的好，林菀甚得孤意，如今已然有孕，下月便正式冊為太子奉儀，慎之聽著可高興？”
這些話紮得裴炎心刺痛，心中的憤懣又開始翻滾。
裴炎心知肚明，李玄照是故意講給他聽的！
袖間的拳頭緊握，裴炎強行將心頭的不甘壓抑下去，低頭垂眸，沈聲道：“家妹竟有此福運，臣自是心中欣慰，恭喜殿下。”
李玄照笑意未變，“慎之這般想自然再好不過……”
他銳利的目光接連掃過裴炎與李玄燾，丟下一句“孤先行一步”便轉身大步離去。
徒留裴炎僵硬的站在原地，久久沒有動彈。
“表兄，你……”
李玄燾正要拍醒裴炎，卻見他忽而眼神兇狠的看向他，直把他驚得往後退了一步。
“殿下……”
裴炎聲音陰沈，一字一句開口：“待得齊國公府與殿下聯姻親如一家，臣等自然會竭盡全力助殿下更近一步……”
李玄照這般狂妄，果真當皇位是他囊中物？
便是林菀有孕如何？已然有正經名分又如何？
待得李玄照儲位變動，他都自身不保，何況一介侍妾？
.
李玄照面色沈穩，大步往東宮趕。
親信湊上前，將方才裴炎與李玄燾密謀的話語一一告知。
李玄照面露一絲冷笑，心中卻絲毫沒有在意。
他早就知曉齊國公府欲與昭王聯姻，但那又如何？
兩方勢力皆不靠譜，並不會因聯姻而更強大，充其量只是令他瞧著多心煩了幾分。
至於他今日的請封，落在一些人眼中自是他自身嫡庶不分，壞了規矩。
然而那又如何？
他穩坐儲位，最大的倚仗不是眾人口中的嫡長大義，而是手中兵權……
跳梁小醜不足為慮，這些瑣事只會令他煩憂，李玄照不再想這些事，揮手招來暗衛，詢問林菀今日情況如何。
“林娘子夜間似是夢魘了，睡不安穩，以至白日精神怏怏，用膳也少……”
李玄照聽著聽著便眉頭微皺，道：“怎會夢魘？”
暗衛哽住，結結巴巴道：“大概……大概未有殿下陪伴，林娘子心中不安？”
李玄照沈吟片刻，心中亦這樣覺得。
他昨日那般嚴厲對她，想必確實嚇到她了。
今日合該去好好陪陪她，好生安慰一下。
林菀有他陪伴在側，心中亦會妥帖幾分吧。
這般想著，待李玄照踏入北苑時，瞧著婢女們將林菀團團圍繞，眉頭不由的一皺。
“娘子怎麽了？”
婢女們瞧見李玄照來了，紛紛恭敬行禮。
“殿下，娘子夜不安眠，如今嘔吐不止……”
李玄照大步上前，湊到林菀身邊，輕拍她的脊背，聲音放軟：“菀菀，可感覺好些了……”
林菀正吐得天昏地暗，驟然聽到李玄照的話語，心中亦是一驚。
她又幹嘔了一陣，這才勉強擡起頭，顫聲道：“妾無事。”
李玄照瞧她小臉煞白的模樣，怎麽也不相信她無事，立時便要召藥藏郎過來診脈。
林菀制止不得，只得伸出手，令藥藏郎好生瞧瞧。
藥藏郎搭在林菀腕間，細細診治了片刻，沈吟了半晌，道：“娘子似是憂思過甚，以至郁結於心，這才夜不成眠，睡得不好自然嘔吐不止……”
“某開些茯苓、酸棗仁，熬制湯藥給娘子服用安神。然而娘子切記，湯藥不過一時之用，最重要的還是娘子不可過於憂慮，否則藥石無醫，亦會損傷腹中胎兒……”
藥藏郎說完便下去備藥了，室內只留下林菀與李玄照相對無言。
李玄照垂眸看她，沈聲道：“菀菀為何如此憂慮？”
林菀：……
李玄照是不是明知故問？他昨日那般對她，今日便當沒事人一樣？
啊，他是不是覺得她在故意糟踐身體，想害死腹中孩兒？
林菀垂眸，輕輕道：“昨夜郎君盛怒，妾實在惶恐，妾不是有意這般……”
竟果真如此！
李玄照心頭懊惱，深覺昨日不該這般嚴厲，竟叫她一整日都這般忐忑不安。
他看著林菀，沈聲道：“孤已為你請封，聖人已經準允，下月便冊封你為太子奉儀。”
林菀聞言，悚然一驚。
原本有了孩兒已然是最大得牽絆，如今連名分也被綁死了？
難道她真得一輩子綁在東宮，當個侍妾？
林菀心中惡寒，下意識道：“郎君，這不合規矩……”
哪有正室未入門，先冊封侍妾的道理啊！
他到底意欲何為？
李玄照果斷打斷她，接著道：“如此，你便有了正當名分，腹中孩兒亦有了名正言順出處……”
林菀楞住，心中忽而發顫。
昨日她向李玄照哭訴，自己無名無份生下孩兒無法自處，這才狠心欲棄了孩兒，今日他便封她為太子奉儀？
他是在警告她，這個孩兒已有了正式出處，她絕不能輕易決心他的去留？
李玄照這個狗人，真是好強的逆反心理，好強的掌控欲！
他竟容不得她違逆他分毫？這便又開始敲打她了？
林菀心中發冷，然而在李玄照目光炯炯的註視下，她只得低頭垂眸，好半晌才道：“多謝郎君，妾知曉了……”
李玄照看她這般柔順，心中滿意。
如今名分已定，她該心安了吧？
他對她這般好，她該是明白他的心意，日後不能再整日憂慮了吧？
二人心思各異的坐在一起，安靜用膳。
林菀食欲不佳，實在吃不下幾口。
李玄照夾起一塊玉露團，放置在林菀面前的盤子上。
“吃的太少了，再吃些……”
林菀沒有胃口，正欲拒絕，卻又聽李玄照道：“你不吃，腹中孩兒也要吃。”
卻原來都是為了保護腹中孩兒。
李玄照這個狗人的掌控欲真是強的令人發指，明明不待見這個孩兒，偏偏因林菀昨日之舉，而激發了他的逆反心理。
他如今是使勁手段要護這個孩兒平安降生，如此才可抵消被林菀冒犯的怒火吧。
林菀心中郁悶，不再反駁什麽，低頭慢慢吃，不知不覺竟也用了不少。
李玄照見了，心中越發滿意。
果真是沒有他的陪伴不行，瞧他今日來陪她，她用膳都香了許多。
就這般心思各異的用完膳，天t色已然不早了。
婢女們奉上安神湯藥，服侍林菀喝了。
湯藥確實有效，剛飲下沒多久，便有困意將她絲絲纏繞。
林菀昨夜就沒睡好，又折騰了一個白日，此時著實困倦，面上都帶著絲倦容。
奈何如今時辰還早，李玄照又在，她不好擅自提出要休息。
李玄照立時便察覺了，不動聲色的道：“孤倦了，安寢吧。”
林菀這才松了口氣，自去洗漱不提。
待她一身清爽的滾在柔軟的床榻上，又盯著帳頂的鴛鴦圖紋楞神。
接連夢魘著實叫她心中對睡覺產生一絲抗拒，生怕一閉眼又要在黑暗中沈.淪。
正待她楞神間，身前的床幔被掀開，濃厚的雄性氣息湧了進來，卻是李玄照進來了。
李玄照身著單薄寢衣，一向緊束的烏發散開，衣襟松散，露出大片胸膛。
他神色自然的躺在林菀身邊，伸手攬著她的腰，將她帶入自己懷中，緊緊抱住。
幸而屋內冰塊足，實在涼爽，倆人這般抱著亦不嫌熱得慌。
滾燙的溫度透過單薄的衣衫透到林菀身上，熟悉的氣息湧上鼻腔，她的頭緊緊貼在李玄照胸口，聽著他“咚咚咚”的心跳。
明明李玄照亦是現實中會帶給她危險的人，明明他一口一個“庶孽”的敲打她，叫她整日憂思，日夜惶恐。
可是這般被他緊緊擁在懷中，聽他沈穩的心跳，林菀不安的心卻緩緩被安撫。
日後的事日後再好好想想怎麽辦吧，如今先將身體養好要緊。
這兩日這般不得安眠，她自己都覺的身體虛了很多。
這樣下去，不用等到生產，她先把自己嚇死了。
困意來襲，她再也支撐不住，歪頭便陷入了深沈的睡眠。
而在她呼吸變得平穩後，李玄照垂眸輕吻她的紅.唇，輕輕撫上她的小腹。
他暗自感受了好一會，這才滿意的收緊力道抱緊她，與她一起相擁而眠。
林菀這一覺睡得依舊不安穩，只是在周身熱源的安撫下，她此次在黑暗中行走的竟異常順利。
往日那些破碎的夢境忽而連成連貫的片段，前世的場景一一重現。
她聽到婦人撕心裂肺的哭喊，聞到濃烈的血腥味，看到一團人影在大呼小叫。
這便是這兩日一直困擾她的場景，只要她一入睡，便不受控制的夢到這一日，前世她被去母留子的這一日。
只是往日夢中都是死亡的那一刻，今日的場景更加清晰明了了。
林菀心頭忽而湧上了一層難以抑制的悲傷，轉眼間，她被吸附在產床上，周身的疲憊酸痛席卷而來，叫她禁不住痛呼出聲。
下一刻，嬰兒的哭啼響起，周旁人欣喜的恭賀。
畫面一轉，就是崔瀅端著藥碗，正冷笑著看著她。
夢裏不知身是客，林菀滿目駭然，看著那碗毒藥，無助的哭泣搖頭。
崔瀅湊上前，將藥碗湊到她嘴邊，輕聲道：“妹妹，快喝吧……”
林菀哽咽著搖頭，“不……”
無盡的悲哀將她團團縈繞，她哭的不能自已，似是靈魂都在抽搐。
恍恍惚惚間，似乎有天外來人在呼喚她的名字，然而她只顧著哭泣，什麽也沒察覺。
畫面忽而轉換，面前端藥碗要強灌她的人恍然間成了裴炎。
啊，本來就是他，裴炎才是害死她的罪魁禍首！
林菀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擡眸瞧著面前的裴炎，哽咽著哭求：“世子，不要……”
為什麽要殺她？
這一切是她想要的嗎？
她就天生命賤，該任由他拿捏嗎？
她猶在哭泣，忽而一聲“林菀”在耳旁炸響，將她從層層束縛中解脫出來。
夢境中的一切如沙土般崩塌，黑暗褪.去，光明重現，她驀然睜開了眼。
燭光悠悠，她抽泣著醒來，終於擺脫了夢魘，重回現實。
然而林菀來不及松口氣，卻恍然對上一雙仿若噬人的黑眸。
是李玄照，他正在面帶寒意，滿目殺意的看著她。
他黑眸中的寒意仿若要將她凍成冰渣，林菀不由的悚然一驚！
連日夢魘，林菀自是知曉自己夢中會呼喚些什麽。
那麽方才，她說了什麽夢話，竟惹得李玄照這般驚怒？
啊，她想起來了，她在夢中哭求裴炎，口中喊著“世子，不要……”
她竟睡在李玄照身側，夢中哭喊著旁的男人！
林菀心中驟然攥成一團，心驚膽裂的看向李玄照。
她該怎麽向他解釋？
他會相信她的解釋嗎？
他會不會，立時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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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照拂袖而去, 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北苑中一片愁雲慘霧。
婢女們圍在林菀身邊，不停的勸誡：“娘子好歹看顧著腹中皇孫, 萬不可輕易觸怒殿下……”
“是啊, 娘子身家榮辱皆系於殿下一身, 以往都好好, 如今有了身孕，實在是大喜事，這是怎麽了……”
……
林菀已經沒有精力再聽周圍人的嘮叨了, 她只覺渾身疲憊，無力感快要將她淹沒。
她垂眸不語，面頰上的淚痕早已幹涸，癢癢的, 她卻已無暇顧及。
這麽一折騰，已是夜深時分。
婢女們念叨了一會，眼瞅著林菀依舊垂眸不語，亦是無法。
天色晚了, 眾人不敢打擾林菀休息，紛紛嘆息著告辭。
與以往不同的是，晚間屋內不再只有林菀一人, 床榻前站著守夜的婢女, 林菀從即刻起再不得孤身獨處。
林菀躺在床榻上，雙目無神的躺在床榻上, 對這等情景心中竟毫不意外。
她觸怒了李玄照，自然要付出代價, 只是不知待腹中孩兒落地，李玄照會如何處置她？
李玄照對她擅自喝墮胎藥一事異常惱怒, 林菀一開始還不甚理解，只覺得他霸道。
現在細細想來，他應是覺得她僭越，竟敢膽大妄為私自決定天家血脈的去留。
說到底，李玄照跟裴炎沒本質差別，都是沒把她當平等的人看待，只當她是暖.床的侍妾。
正如李玄照親口所言“你何等卑微的出身，竟敢妄自損傷郎主子嗣？”
其實他就是打心眼裏覺得她和腹中孩兒都是屬於他的物件，她與孩兒是生是死都該由他來決定，哪能自說自話的自己便決定了？
再者說她這般低微的出身，竟有了皇家血脈，自該感激涕零，哪裏有資格說不要就不要。
所以林菀果真幹出私下墮胎的事，此舉大大冒犯了李玄照，他自然要暴跳如雷。
李玄照重視的不是腹中孩兒，是對她這個人的掌控。
她是生是死皆不由己，全看李玄照的意願。
林菀再次對自己卑微的地位有了清晰的認識，侍妾便是侍妾，再是恩寵都是鏡花水月，片刻當不得真。
差點真當今生遠遠好過前世，卻原來一切都是虛妄，她終究還是沒逃出這等困境。
林菀疲憊的閉上眼，不願再想這些破事，只想沈沈的大睡一場。
若是眼前亂糟糟的局勢都是一場噩夢，那該多好。
原本以為會輾轉反側夜不成眠，可是身體的疲憊著實壓垮了林菀了理智，剛閉眼不過一會，她的意識便徹底陷入黑暗。
她又夢魘了。
即使在睡夢中，林菀依舊不得安寧，緊張恐懼的情緒緊緊將她包圍，叫她夢中依舊眉頭緊蹙，不停的嚶嚀。
光怪陸離的夢如影相隨，以往那些刻意不去回想的記憶接連不斷的跳出來攻擊她。
這次沒有人在一旁抱緊她，安撫她，只餘她孤身一人在黑暗中苦苦掙紮。
長夜漫漫，跳動的燭火忽明忽滅，床幔前值夜的婢女已然昏昏欲睡。
忽而一聲尖叫自床幔中傳出，聲聲淒厲。
婢女立時驚醒，趕忙掀開層層紗幔，連聲道：“娘子，娘子怎麽了？”
林菀終於被驚醒了，此時渾身大汗淋漓，杏眸中滿是驚恐，正在劇烈的喘.息。
婢女心中焦急，趕忙拿出巾帕為林菀擦拭額間汗珠，又奉上一盞熱茶水。
“娘子可是夢魘了？喝口熱茶緩緩。”
溫熱的茶水下肚，著實撫平了些許心頭的緊張無措，林菀躺在床榻上平覆了好一會，才終於緩過神。
婢女不放心，將紗幔掀開綁起來，站在一旁溫聲道：“娘子不怕，夢中都是假的。婢子就在這裏，娘子一睜眼就能看到，離天亮還早，娘子再睡會吧。”
林菀安靜的躺著，久久未有回應。
她又夢到了前世離世的場景，只是那些場景支離破碎，瞧著不連貫。
夢中給她的唯一感覺就是，渾身的血液似要流盡，魂魄離體在旁，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在地上掙紮，直至血液流盡而亡。
那自然是夢，是假的，是上輩子的事，是此生尚未存在的場景。
可是睜開眼後，如今的現實又比夢境好到哪裏去了呢？
林菀睡不著了，就這樣睜著眼看著帳頂，直至天邊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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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照既然決定為林菀請封，自然半點時間不耽誤，翌日便將請封的錦帛奉到了聖人案前。
興平帝原本一心與國師一同煉丹，共探長生大道，向來不耐煩管這等瑣事。
奈何李玄照一向端莊自持，不近女色，此次卻昏了頭，非要提前冊立身邊侍妾為太子奉儀，著實叫聖人大吃一驚。
興平帝捧著錦帛看了又看，確定是太子親筆手書，他不由的更驚詫了。
此事若是發生在其餘任何一個兒子身上，興平帝都不會驚異。
唯有李玄照，這個從來不會出大錯的兒子，竟有朝一日因美色所迷，在太子妃尚未進門之前，這般擡高一介侍妾。
這件事想想就覺得不可思議，興平帝立刻召李玄照前來，仔細詢問。
李玄照神情堅毅，沈聲道：“林氏侍奉得當，且已有了身孕，望阿耶準允。”
興平帝聞言，更是大吃一驚。
“竟已有了身孕？”
反應過來後，他亦是心中喜悅，畢竟是第一個孫兒。
“好好好，朕便允了此事，敕令發回禮部，著令下月冊封……”
李玄照心頭微松，原先以為還要拖延一段時日，哪能想到會這般順利。
他真心實意的道：“兒多謝阿耶。”
興平帝瞧著李玄照這副模樣，心知他如今對那個侍妾恐怕偏愛異常。
按理說太子這般不顧規矩，尚未迎娶太子妃便令身側侍妾有孕，還一味擡舉那侍妾，聖人合該狠狠呵斥。
然而此時此刻，興平帝心中卻有股詭異的喜悅。
太子向來端方自持，一力把控朝堂大事小事，從未出過差錯，以至威望甚重，群臣眼見就要只知太子不知君父。
然而這般完美無缺的太子，竟也被美色所迷，做出這等不合禮儀之事……
興平帝心中隱秘的有些暗爽，一時覺得李玄照跟他似乎也沒甚差別，不都是偏愛姬妾庶子嗎……
在這種隱蔽的暗喜中，興平帝火速批覆了李玄照的請封，敕令以最快的速度發到了禮部。
裴炎本就是禮部員外郎，立時便知曉了這個消息，他不由的瞳孔緊縮，攏在袖間的手緊握成拳。
怎得這般快？
太子尚未迎娶太子妃，怎就不顧規矩的將林菀立為太子奉儀？
李玄照是已然不顧妻t族的助力了嗎？
裴炎深呼一口氣，強行將內心的憤懣不凡剝離，冷靜的分析此事。
過了半晌，他忽而微笑。
李玄照這般昏頭，自是對昭王大大有助力。
原本李玄照最大的倚仗便是嫡長子的身份，然而如今他自己率先不分嫡庶，那便別怪旁人有樣學樣了……
漫長的一日終於結束，到了下值的時刻。
裴炎在宮門口尋到昭王，暗暗商討裴妙儀與他的婚事。
昭王不過十四，正是竄身體發育的年歲，一開口便是公鴨嗓：“表兄，我自是心悅表姐，奈何表姐不願……”
裴炎眉頭微皺，語氣依舊溫和：“殿下何須多慮，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她不同意……”
昭王猶在期期艾艾：“表姐為何不願？可是當不成太子妃，心中不喜……”
裴炎無語，深覺昭王是真的沒心機，在宮門口便大剌剌的說這個，幸而四周無人，沒有其他人聽到。
然而經歷了李玄照的喜怒無常，裴炎現在覺得沒心機有沒心機的好，若是再跟李玄照一般心機深沈，日後怕是不好收拾。
他語帶暗示的道：“若是妙儀果真有此願，殿下日後便叫她如願，如此一來，可謂皆大歡喜……”
昭王一怔，過了好一會才緩緩道：“那便有賴舅舅與表兄了……”
裴炎心頭欣慰，正待再說些什麽，忽而見昭王臉色一變，結結巴巴的朝身後喊：“大……大兄！”
一陣沈穩的腳步聲襲來，裴炎面色一僵。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轉過身，朝來人恭敬行禮。
“參見殿下。”
李玄照瞥了他們一眼，停下腳步，緩緩道：“竟是四郎和慎之，這般巧。”
昭王李玄燾幹巴巴的笑：“正巧偶遇表兄，便攀談幾句。”
李玄照唇角帶笑，道：“慎之入仕已有幾年，四郎方入朝觀政，有甚不懂可去詢問慎之，自家親戚，不必見外。”
近日齊國公府與李玄燾走的甚近，這等風聲裴炎不信李玄照不知曉。
奈何李玄照如今這般姿態，倒是毫不在乎的模樣，裴炎只能低頭應是。
李玄照目光又轉到裴炎身上，語氣溫潤的道：“慎之之前還惦記林菀，生怕她在東宮過的不好，如今可不用擔心了……”
裴炎聞言，脊背一時僵住。
李玄照面上含笑，似是根本沒註意到裴炎的不對勁，接著道：“慎之且回去告訴舅母，舅母教養的好，林菀甚得孤意，如今已然有孕，下月便正式冊為太子奉儀，慎之聽著可高興？”
這些話紮得裴炎心刺痛，心中的憤懣又開始翻滾。
裴炎心知肚明，李玄照是故意講給他聽的！
袖間的拳頭緊握，裴炎強行將心頭的不甘壓抑下去，低頭垂眸，沈聲道：“家妹竟有此福運，臣自是心中欣慰，恭喜殿下。”
李玄照笑意未變，“慎之這般想自然再好不過……”
他銳利的目光接連掃過裴炎與李玄燾，丟下一句“孤先行一步”便轉身大步離去。
徒留裴炎僵硬的站在原地，久久沒有動彈。
“表兄，你……”
李玄燾正要拍醒裴炎，卻見他忽而眼神兇狠的看向他，直把他驚得往後退了一步。
“殿下……”
裴炎聲音陰沈，一字一句開口：“待得齊國公府與殿下聯姻親如一家，臣等自然會竭盡全力助殿下更近一步……”
李玄照這般狂妄，果真當皇位是他囊中物？
便是林菀有孕如何？已然有正經名分又如何？
待得李玄照儲位變動，他都自身不保，何況一介侍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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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照面色沈穩，大步往東宮趕。
親信湊上前，將方才裴炎與李玄燾密謀的話語一一告知。
李玄照面露一絲冷笑，心中卻絲毫沒有在意。
他早就知曉齊國公府欲與昭王聯姻，但那又如何？
兩方勢力皆不靠譜，並不會因聯姻而更強大，充其量只是令他瞧著多心煩了幾分。
至於他今日的請封，落在一些人眼中自是他自身嫡庶不分，壞了規矩。
然而那又如何？
他穩坐儲位，最大的倚仗不是眾人口中的嫡長大義，而是手中兵權……
跳梁小醜不足為慮，這些瑣事只會令他煩憂，李玄照不再想這些事，揮手招來暗衛，詢問林菀今日情況如何。
“林娘子夜間似是夢魘了，睡不安穩，以至白日精神怏怏，用膳也少……”
李玄照聽著聽著便眉頭微皺，道：“怎會夢魘？”
暗衛哽住，結結巴巴道：“大概……大概未有殿下陪伴，林娘子心中不安？”
李玄照沈吟片刻，心中亦這樣覺得。
他昨日那般嚴厲對她，想必確實嚇到她了。
今日合該去好好陪陪她，好生安慰一下。
林菀有他陪伴在側，心中亦會妥帖幾分吧。
這般想著，待李玄照踏入北苑時，瞧著婢女們將林菀團團圍繞，眉頭不由的一皺。
“娘子怎麽了？”
婢女們瞧見李玄照來了，紛紛恭敬行禮。
“殿下，娘子夜不安眠，如今嘔吐不止……”
李玄照大步上前，湊到林菀身邊，輕拍她的脊背，聲音放軟：“菀菀，可感覺好些了……”
林菀正吐得天昏地暗，驟然聽到李玄照的話語，心中亦是一驚。
她又幹嘔了一陣，這才勉強擡起頭，顫聲道：“妾無事。”
李玄照瞧她小臉煞白的模樣，怎麽也不相信她無事，立時便要召藥藏郎過來診脈。
林菀制止不得，只得伸出手，令藥藏郎好生瞧瞧。
藥藏郎搭在林菀腕間，細細診治了片刻，沈吟了半晌，道：“娘子似是憂思過甚，以至郁結於心，這才夜不成眠，睡得不好自然嘔吐不止……”
“某開些茯苓、酸棗仁，熬制湯藥給娘子服用安神。然而娘子切記，湯藥不過一時之用，最重要的還是娘子不可過於憂慮，否則藥石無醫，亦會損傷腹中胎兒……”
藥藏郎說完便下去備藥了，室內只留下林菀與李玄照相對無言。
李玄照垂眸看她，沈聲道：“菀菀為何如此憂慮？”
林菀：……
李玄照是不是明知故問？他昨日那般對她，今日便當沒事人一樣？
啊，他是不是覺得她在故意糟踐身體，想害死腹中孩兒？
林菀垂眸，輕輕道：“昨夜郎君盛怒，妾實在惶恐，妾不是有意這般……”
竟果真如此！
李玄照心頭懊惱，深覺昨日不該這般嚴厲，竟叫她一整日都這般忐忑不安。
他看著林菀，沈聲道：“孤已為你請封，聖人已經準允，下月便冊封你為太子奉儀。”
林菀聞言，悚然一驚。
原本有了孩兒已然是最大得牽絆，如今連名分也被綁死了？
難道她真得一輩子綁在東宮，當個侍妾？
林菀心中惡寒，下意識道：“郎君，這不合規矩……”
哪有正室未入門，先冊封侍妾的道理啊！
他到底意欲何為？
李玄照果斷打斷她，接著道：“如此，你便有了正當名分，腹中孩兒亦有了名正言順出處……”
林菀楞住，心中忽而發顫。
昨日她向李玄照哭訴，自己無名無份生下孩兒無法自處，這才狠心欲棄了孩兒，今日他便封她為太子奉儀？
他是在警告她，這個孩兒已有了正式出處，她絕不能輕易決心他的去留？
李玄照這個狗人，真是好強的逆反心理，好強的掌控欲！
他竟容不得她違逆他分毫？這便又開始敲打她了？
林菀心中發冷，然而在李玄照目光炯炯的註視下，她只得低頭垂眸，好半晌才道：“多謝郎君，妾知曉了……”
李玄照看她這般柔順，心中滿意。
如今名分已定，她該心安了吧？
他對她這般好，她該是明白他的心意，日後不能再整日憂慮了吧？
二人心思各異的坐在一起，安靜用膳。
林菀食欲不佳，實在吃不下幾口。
李玄照夾起一塊玉露團，放置在林菀面前的盤子上。
“吃的太少了，再吃些……”
林菀沒有胃口，正欲拒絕，卻又聽李玄照道：“你不吃，腹中孩兒也要吃。”
卻原來都是為了保護腹中孩兒。
李玄照這個狗人的掌控欲真是強的令人發指，明明不待見這個孩兒，偏偏因林菀昨日之舉，而激發了他的逆反心理。
他如今是使勁手段要護這個孩兒平安降生，如此才可抵消被林菀冒犯的怒火吧。
林菀心中郁悶，不再反駁什麽，低頭慢慢吃，不知不覺竟也用了不少。
李玄照見了，心中越發滿意。
果真是沒有他的陪伴不行，瞧他今日來陪她，她用膳都香了許多。
就這般心思各異的用完膳，天t色已然不早了。
婢女們奉上安神湯藥，服侍林菀喝了。
湯藥確實有效，剛飲下沒多久，便有困意將她絲絲纏繞。
林菀昨夜就沒睡好，又折騰了一個白日，此時著實困倦，面上都帶著絲倦容。
奈何如今時辰還早，李玄照又在，她不好擅自提出要休息。
李玄照立時便察覺了，不動聲色的道：“孤倦了，安寢吧。”
林菀這才松了口氣，自去洗漱不提。
待她一身清爽的滾在柔軟的床榻上，又盯著帳頂的鴛鴦圖紋楞神。
接連夢魘著實叫她心中對睡覺產生一絲抗拒，生怕一閉眼又要在黑暗中沈.淪。
正待她楞神間，身前的床幔被掀開，濃厚的雄性氣息湧了進來，卻是李玄照進來了。
李玄照身著單薄寢衣，一向緊束的烏發散開，衣襟松散，露出大片胸膛。
他神色自然的躺在林菀身邊，伸手攬著她的腰，將她帶入自己懷中，緊緊抱住。
幸而屋內冰塊足，實在涼爽，倆人這般抱著亦不嫌熱得慌。
滾燙的溫度透過單薄的衣衫透到林菀身上，熟悉的氣息湧上鼻腔，她的頭緊緊貼在李玄照胸口，聽著他“咚咚咚”的心跳。
明明李玄照亦是現實中會帶給她危險的人，明明他一口一個“庶孽”的敲打她，叫她整日憂思，日夜惶恐。
可是這般被他緊緊擁在懷中，聽他沈穩的心跳，林菀不安的心卻緩緩被安撫。
日後的事日後再好好想想怎麽辦吧，如今先將身體養好要緊。
這兩日這般不得安眠，她自己都覺的身體虛了很多。
這樣下去，不用等到生產，她先把自己嚇死了。
困意來襲，她再也支撐不住，歪頭便陷入了深沈的睡眠。
而在她呼吸變得平穩後，李玄照垂眸輕吻她的紅.唇，輕輕撫上她的小腹。
他暗自感受了好一會，這才滿意的收緊力道抱緊她，與她一起相擁而眠。
林菀這一覺睡得依舊不安穩，只是在周身熱源的安撫下，她此次在黑暗中行走的竟異常順利。
往日那些破碎的夢境忽而連成連貫的片段，前世的場景一一重現。
她聽到婦人撕心裂肺的哭喊，聞到濃烈的血腥味，看到一團人影在大呼小叫。
這便是這兩日一直困擾她的場景，只要她一入睡，便不受控制的夢到這一日，前世她被去母留子的這一日。
只是往日夢中都是死亡的那一刻，今日的場景更加清晰明了了。
林菀心頭忽而湧上了一層難以抑制的悲傷，轉眼間，她被吸附在產床上，周身的疲憊酸痛席卷而來，叫她禁不住痛呼出聲。
下一刻，嬰兒的哭啼響起，周旁人欣喜的恭賀。
畫面一轉，就是崔瀅端著藥碗，正冷笑著看著她。
夢裏不知身是客，林菀滿目駭然，看著那碗毒藥，無助的哭泣搖頭。
崔瀅湊上前，將藥碗湊到她嘴邊，輕聲道：“妹妹，快喝吧……”
林菀哽咽著搖頭，“不……”
無盡的悲哀將她團團縈繞，她哭的不能自已，似是靈魂都在抽搐。
恍恍惚惚間，似乎有天外來人在呼喚她的名字，然而她只顧著哭泣，什麽也沒察覺。
畫面忽而轉換，面前端藥碗要強灌她的人恍然間成了裴炎。
啊，本來就是他，裴炎才是害死她的罪魁禍首！
林菀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擡眸瞧著面前的裴炎，哽咽著哭求：“世子，不要……”
為什麽要殺她？
這一切是她想要的嗎？
她就天生命賤，該任由他拿捏嗎？
她猶在哭泣，忽而一聲“林菀”在耳旁炸響，將她從層層束縛中解脫出來。
夢境中的一切如沙土般崩塌，黑暗褪.去，光明重現，她驀然睜開了眼。
燭光悠悠，她抽泣著醒來，終於擺脫了夢魘，重回現實。
然而林菀來不及松口氣，卻恍然對上一雙仿若噬人的黑眸。
是李玄照，他正在面帶寒意，滿目殺意的看著她。
他黑眸中的寒意仿若要將她凍成冰渣，林菀不由的悚然一驚！
連日夢魘，林菀自是知曉自己夢中會呼喚些什麽。
那麽方才，她說了什麽夢話，竟惹得李玄照這般驚怒？
啊，她想起來了，她在夢中哭求裴炎，口中喊著“世子，不要……”
她竟睡在李玄照身側，夢中哭喊著旁的男人！
林菀心中驟然攥成一團，心驚膽裂的看向李玄照。
她該怎麽向他解釋？
他會相信她的解釋嗎？
他會不會，立時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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